龔全珍：我所知道的長征故事

　　我所知道的長征故事，大多是從(cong) 我老伴甘祖昌那裏聽來的，我把它們(men) 轉述給大家。

　　1934年7月，紅6軍(jun) 團奉中央和中革軍(jun) 委的訓令，準備突圍西征。我老伴當時在兵工廠，並不在隨軍(jun) 修理槍械的人員名單裏，他想跟著部隊走，就向上級反映情況，結果沒有通過。他急了，直接找到湘贛軍(jun) 區供給部領導說：“我在兵工廠搞采購，常常一天挑著擔子跑百多裏，路上還和敵人交過手，在反‘圍剿’中，我也送過彈藥上戰場，從(cong) 沒有感到有啥吃不消的，讓我跟部隊走吧！”領導見他決(jue) 心那麽(me) 大，便點頭同意了。

　　後來，他調任紅6軍(jun) 團53團司令部司務長。一天，團領導找他說：“甘祖昌同誌，部隊原帶的糧食早吃完了，天天行軍(jun) 打仗，沒有東(dong) 西吃可不行啊，你想辦法去籌些糧食來吧！”

　　他接受任務後，帶著100多個(ge) 戰士和幫助籌糧的老鄉(xiang) 出發了。當他們(men) 走到一座山下時，遭到一夥(huo) 敵人的伏擊。他立即帶領有槍的戰士進行反擊，掩護徒手的老鄉(xiang) 分散撤離。戰鬥打得很激烈，忽然一顆流彈飛來，打在他的左腦門，這裏曾被土豪用斧頭劈傷(shang) 。他感到一陣麻木疼痛，如注的鮮血順著腦門流下來，頓時滿臉都是。他伸手一摸，幸好子彈沒有全打進去，有一半留在外麵。戰士們(men) 要為(wei) 他包紮傷(shang) 口，被他阻止了。這時，他感到頭又痛又暈，來不及多想，用兩(liang) 個(ge) 手指頭捏住露在外麵的半截彈頭，一咬牙，拔了出來。他把鮮血染紅的子彈頭拿給戰士看，詼諧地說：“嘿嘿，一粒花生米！”

　　他從(cong) 身上扯下一塊布條，自己把傷(shang) 口包紮了，繼續與(yu) 敵人戰鬥。撤到安全地帶後，老鄉(xiang) 和戰士們(men) 都勸他找醫生上藥，他卻笑著說：“不要緊，死不了，籌糧要緊，我們(men) 趕快走吧！”

　　他們(men) 邊走邊向村裏的群眾(zhong) 宣傳(chuan) 紅軍(jun) 是勞動人民的隊伍，動員群眾(zhong) 支持紅軍(jun) 、參加紅軍(jun) ，同時向大家籌集糧食。不到兩(liang) 天，他們(men) 籌到了2000多斤糧食，還有好多青年參加了紅軍(jun) 隊伍。回去後，他找衛生員把傷(shang) 口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就又帶著籌糧隊伍出發了。

　　在長征途中，我老伴的主要任務就是籌糧。一次，部隊來到湘西和川、貴交界的地方，那裏崇山峻嶺，人煙稀少。他領著籌糧隊走在山間的小路上，連個(ge) 人影也沒看到，走了一天的路，大家又餓又累，便坐下來休息。一個(ge) 工人出身的紅軍(jun) 戰士從(cong) 身上拿出一小包不知哪弄到的蠶豆，給每人分了8顆。大家拿著蠶豆左看右看舍不得吃。我老伴捏起一顆放進嘴裏，含了半天才開始嚼，一點一點咽下去。他還開玩笑地說：“它不是蠶豆，它是天上王母娘娘花園裏的仙果！”大家都被他逗樂(le) 了。我老伴歎了歎氣說：“可惜它炒熟了，要是生的，我真想留兩(liang) 顆做種子，將來帶回去種它一片！”

　　說著話，他站了起來，帶著大夥(huo) 繼續趕路。此時，太陽快要下山了，還沒有籌到一粒糧食，我老伴還在發愁。突然，有人發現前麵一座矮山的山腳下像有一塊紅薯地。大家跑過去一看，就是一塊紅薯地。我老伴在四周找了半天沒找到人，隻看到遠處的小溪邊有兩(liang) 三個(ge) 茅草房，猜想應該是種紅薯的農(nong) 民臨(lin) 時休息的地方。天快黑了，籌不到糧食，搞些紅薯回去，大家也不會(hui) 餓肚子。可找不到田主人也不是辦法啊！他摸了摸腦袋對大夥(huo) 說：“把紅薯挖走，將錢留在田裏。”

　　大夥(huo) 迅速動手挖紅薯，有的用手扒，有的用樹枝撬，挖出來的紅薯全裝進了隨身帶來的布袋裏。我老伴從(cong) 衣兜裏掏出記賬本，撕下一頁，用鋼筆在上麵工整地寫(xie) 上：“老鄉(xiang) ：我們(men) 是紅軍(jun) 籌糧的，因天快黑了，來不及去找你商量，我們(men) 動手把你的紅薯挖走了，非常對不起，特留下拾塊銀元，算是我們(men) 給你的紅薯錢了。”他又從(cong) 本子上撕下兩(liang) 頁紙，把10塊銀元和字條包在一起，放在地頭，做上標記，讓田主人容易發現。隨後，他和大夥(huo) 挑著或扛著紅薯，踏著夜色追趕部隊。

　　我老伴常對我說，長征路上最讓人難受的事，莫過於(yu) 眼巴巴地看著一個(ge) 個(ge) 戰友饑寒交迫，被奪去了生命。他對我說，過草地的時候，綠油油的草地，看上去一馬平川，其實底下全是稀泥漿，隻要一不小心踏上去，就會(hui) 往下陷。如果沒有人拖你上來，泥漿很快就會(hui) 沒過脖子，性命就沒了。過草地時，天氣也很奇怪，剛剛還是藍天白雲(yun) ，陽光普照，轉眼就烏(wu) 雲(yun) 翻滾，風雨交加。爬雪山更是不敢想象，一會(hui) 兒(er) 銀裝素裹，煞是好看，一會(hui) 兒(er) 又狂風暴雪，無法前行。

　　他回憶起那段時光，眼睛都濕潤了。他說，紅軍(jun) 將士艱難地跋涉在雪山草地，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氣力。他們(men) 饑寒交迫，許多人還有傷(shang) 病。我老伴多次眼睜睜地看著幾個(ge) 戰士就這樣倒下了。他心裏非常難過，心想這都是些多麽(me) 好的同誌啊，要是能給他們(men) 一些吃的穿的東(dong) 西，哪怕一點點，也可能挽救他們(men) 的生命。可惜沒有，甚至連能吃的草根樹皮都搞不到。因為(wei) 在紅二方麵軍(jun) 的前麵，已有紅一方麵軍(jun) 和紅四方麵軍(jun) 先後走過，能吃的草根樹皮都被找來吃得差不多了。他雖是管著夥(huo) 食，但籌不到糧，也是心有餘(yu) 而力不足。

　　眼看翻過雪山就可以進入陝北了，紅軍(jun) 將士們(men) 都竭盡全身的氣力，想方設法要翻過去。一個(ge) 受了傷(shang) 的戰友卻再也走不動了，他受傷(shang) 的大腿裏還有彈片沒取出來，傷(shang) 口大麵積發炎潰爛。他有氣無力地坐下來，拉著我老伴的手說：“老甘，我不行了，你走吧，革命一定成功！”他一隻手哆哆嗦嗦地從(cong) 口袋裏拿出3隻紅辣椒，交給了我老伴。這是部隊在到達甘孜時，我老伴將搞到的一些紅辣椒給每人分了3隻，沒想到這位戰友一隻都沒吃。我老伴悲傷(shang) 地從(cong) 戰友手上接過紅辣椒，又眼看著戰友安然地倒下了，心如刀割，兩(liang) 行熱淚奪眶而出。要在平時，給3隻紅辣椒是很平常的小事，可在過雪山草地的特殊環境下，它是可以救人性命的大事。這位戰友，如果早把這3隻紅辣椒吃了，也許不會(hui) 倒下，然而他寧肯自己犧牲，也要把3隻紅辣椒揣在身上，這種生死相讓的精神是多麽(me) 高尚啊！

　　我老伴把3隻紅辣椒分給戰士，十幾個(ge) 人一人咬了一丁點，但這一丁點辣椒的辣度使每個(ge) 人都渾身發熱，腳下的力氣也增了不少。幾個(ge) 眼看快要倒下的人，也奇跡般地振奮起精神，堅持著翻過了雪山。這件事，在我老伴心裏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無論在什麽(me) 時候想起來，心情都久久不能平靜。多年後，他都用這事教育我們(men) 的子女。

　　（龔全珍：甘祖昌將軍(jun) 夫人、全國道德模範 ）

　　延伸閱讀

　　奮鬥百年路 啟航新征程·數風流人物丨甘祖昌 龔全珍：紮根農(nong) 村 一心為(wei) 民

　　甘祖昌 龔全珍：紮根農(nong) 村 一心為(wei) 民

　　一百堂黨(dang) 史課 | 甘祖昌龔全珍夫婦

偉(wei) 大長征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