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盯形式主義問題②：真正把“指尖”上的負擔減下去

　　近年來，電子政務平台的廣泛應用，大大提高了行政工作和為(wei) 民辦事的效率。不過，有的地方在政務電子化過程中也出現了工作應用軟件開發過多過濫、數據重複申報、過度“留痕”等“指尖上的形式主義(yi) ”問題，加重了基層負擔。

　　近日，記者赴多地采訪，了解“指尖上的形式主義(yi) ”問題具體(ti) 表現，與(yu) 讀者、網友、專(zhuan) 家等共同探討如何為(wei) 基層幹部鬆綁減負，激發他們(men) 幹事創業(ye) 的熱情與(yu) 活力。

　　清理整合群組

　　打通數據壁壘

　　“從(cong) 早到晚，手機信息響個(ge) 不停”“每時每刻盯著‘群’，生怕漏看通知”“手機裏安裝了20餘(yu) 個(ge) 工作軟件，各種打卡、報材料”……談起“指尖上的形式主義(yi) ”，一些基層幹部感受深刻。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基層幹部反映“指尖上的負擔”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兩(liang) 多”：一是網絡工作群多，二是工作應用軟件多。

　　“我手機裏有幾十個(ge) 微信群，有的是條線部門的，有的是項目小組，有的是專(zhuan) 項工作。不僅(jin) 需要及時回複，有的還要定時定點打卡，每天都要花很多時間盯著手機看。”一名社區幹部說。

　　“要求基層幹部關(guan) 注各種微信公眾(zhong) 號、下載安裝各種手機應用，簽到、點讚、轉發等，擠占了基層幹部的工作時間，增加了額外負擔。”甘肅張掖市紀委監委黨(dang) 風政風監督室主任胡海說，針對網絡工作群和工作應用軟件過多過濫等形式主義(yi) 問題，張掖市通過專(zhuan) 項整治開展清理整合，全市微信工作群數量下降45%、QQ工作群數量下降47%，取得良好效果。

　　“上麵千條線，下麵一根針。”采訪中，記者發現，基層幹部之所以“抱著”手機放不下，是因為(wei) 要應付大量上級部門的數據報送要求。有些部門下達報送任務時，往往不考慮基層工作壓力，單個(ge) 部門的數據要求看似不多，但多個(ge) 部門的要求同時傳(chuan) 導到基層，就成了負擔。

　　“不少數據都是重複報送。”西部某省會(hui) 城市一名社區幹部說，“有的部門其實可以從(cong) 其他部門取得相應數據，但為(wei) 了省去溝通協調的麻煩，要求基層一級級填報。而且這些數據每隔一段時間還要重複填報，說是為(wei) 了更新數據，但有些數據變化很小，沒必要時時更新。”

　　有的部門之間管理職能交叉，卻存在嚴(yan) 重的數據壁壘，形成了“數據煙囪”。沿海某縣一名鄉(xiang) 鎮幹部反映，鄉(xiang) 裏要舉(ju) 辦一項文化活動，在報審時，需要同時錄入縣委宣傳(chuan) 部的兩(liang) 個(ge) 係統和縣文廣旅體(ti) 局的兩(liang) 個(ge) 係統，“係統之間為(wei) 什麽(me) 不能打通使用呢？提升工作效率的同時，又能減輕基層工作人員的負擔。”

　　廣東(dong) 雲(yun) 浮市讀者張培勝在來信中說，他去一家單位參訪，發現這家單位的文件傳(chuan) 閱程序讓人不可思議：“傳(chuan) 閱文件要領導在網上簽批，然後再把文件打印出來呈送領導，複印領導批示意見後正式下發；同時，還要把領導的批示意見掃描進電腦存檔。網上網下重複走流程，這樣的數字化改革加重了工作負擔。”

　　中央黨(dang) 校（國家行政學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何哲認為(wei) ：“目前，信息係統條塊分割比較明顯，各部門各自建立信息係統，但信息采集任務都壓在了基層一線。”他建議，進一步構建統籌通用的基層信息係統，解決(jue) 一次填報多處應用的問題，並通過大數據綜合分析、智能填報等自動化手段，減輕基層重複填報的負擔。

　　一些地方提出了有針對性的措施。甘肅肅南裕固族自治縣明確要求，對不協同、不通氣，多頭、頻繁要求基層報送相同或者相似的基礎性數據和材料，導致基層重複勞動的要進行問責。福建廈門市湖裏區則依托“數字湖裏公共管理平台”對多個(ge) 端口進行了整合，實現各部門信息共享。

　　修正考核標準

　　重視工作實績

　　不合理的考核往往是催生“指尖上的形式主義(yi) ”的重要原因之一。有的考核隻注重打卡留痕，導致基層工作在“指尖”上運轉。比如，隻要拍照、打卡、發朋友圈、截圖上報，就證明在崗了、工作了。有的幹部因此重“痕”不重“績”，為(wei) 完成任務走過場、做樣子，應付了事。

　　還有的對工作軟件下載量、活躍度等進行考核，給基層造成額外負擔。今年1月，浙江杭州市淳安縣紀委以大墅鎮為(wei) 樣本開展專(zhuan) 題調研，結果發現，大墅鎮目前在用的各種電腦軟件、手機應用、微信小程序等有100多個(ge) ，其中有明確使用要求的占70%左右。

　　“在數字化改革的大背景下，一些職能部門跟風開發了各種應用軟件，並將軟件使用情況納入考核範圍。有的雖然不考核，但會(hui) 根據指標進行排名，給基層不少壓力。”淳安縣紀委監委黨(dang) 風政風監督室主任餘(yu) 澤寶說，縣紀委監委牽頭，重點針對縣本級開發建設並貫通到鄉(xiang) 鎮村社的應用程序開展專(zhuan) 項清理，目前已整改下架16個(ge) 。

　　定任務、打分數、搞排名，本來是為(wei) 了更好地激勵基層幹部開展工作，卻因為(wei) 考核標準不科學、不合理，背離了初衷。東(dong) 部某省推出一款日常辦公的應用程序，提出每天要有90％活躍度的考核要求。結果，有的鄉(xiang) 鎮幹部為(wei) 了完成任務，沒工作需要時也不得不每天登錄。還有一個(ge) 督促鄉(xiang) 鎮村社及時發現安全隱患並排除的應用平台，為(wei) 了達到考核所要求的使用頻率，有的鄉(xiang) 鎮沒有隱患時也不得不找些問題錄入。

　　還有的地方不顧基層情況，設定不切實際的任務指標。某省曾推出一個(ge) 名為(wei) “幹部之家”的工作應用軟件，其中有一項預約功能，方便工作人員約見上級領導。但這款軟件在鄉(xiang) 鎮嚴(yan) 重“水土不服”。“鄉(xiang) 鎮幹部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哪還需要網上預約。可為(wei) 了完成任務，有的時候大家坐在同一辦公室，也用手機預約見麵。”一名鄉(xiang) 鎮幹部說。

　　還有的職能部門為(wei) 推廣相關(guan) 應用軟件，盲目下達下載指標。前不久，北方某省村幹部小韓頂著烈日酷暑挨家挨戶幫村民下載一款手機應用軟件。“部門要求這款軟件要激活戶籍人口的一半，如果激活人數不足，要被問責。村裏不少老人的‘老年機’沒辦法下載軟件，隻能先把老人的手機卡放進自己的手機，激活後，再把手機卡還給村民。”小韓說。

　　不少基層幹部表示，推廣使用應用軟件應以更加靈活的方式，而非以硬性考核帶來不必要的負擔。浙江杭州富陽區紀委書(shu) 記、監委主任沈陽紅認為(wei) ，治理“指尖上的形式主義(yi) ”要從(cong) 考核指揮棒下手：“建議將安裝政務應用、關(guan) 注微信公眾(zhong) 號、網絡投票等不合理要求移出考核細則，建立更加科學的考核激勵機製，真正把工作實績作為(wei) 衡量標準。”

　　何哲建議，應完善對基層工作的檢查考核製度，將多次檢查合並為(wei) 一次檢查、將各種專(zhuan) 項檢查合並為(wei) 統籌檢查，盡量減少層層考核，根據基層實際情況，製定科學合理的考核標準。

　　用好數字便利

　　回歸政務本質

　　在杭州市紀委副書(shu) 記、監委副主任朱春根看來，數字化改革是未來大趨勢，治理“指尖上的形式主義(yi) ”應重在突出數字化改革實效，既要督促主管部門削減不必要的應用，著力糾改衍生出來的不必要的考核和通報等問題，又要打通部門間的數據壁壘，讓數字應用管用好用。

　　“數字應用得當，能給基層減輕不小的負擔。長期以來，各種報表是基層工作的痛點。杭州通過‘一表通’係統，加強數據歸集和信息共享。目前養(yang) 老、人社、司法等7個(ge) 高頻條線已實現報表清零，占社工年度報表總量的70％。”朱春根說。

　　實際上，應用軟件貼合實際、服務基層有效果，就能得到幹部群眾(zhong) 的支持。甘肅省肅南裕固族自治縣縣域廣、形狀狹長，最遠鄉(xiang) 村距離縣政府所在地有300多公裏。“以前到縣上開個(ge) 會(hui) ，要花兩(liang) 天時間，路上奔波勞累不說，還耽誤工作。”一名鄉(xiang) 鎮幹部說，“現在，縣裏倡導開視頻會(hui) 議、網上辦公，有什麽(me) 傳(chuan) 達指示，打開視頻，一會(hui) 工夫就開完了，節省了不少時間精力幹工作。”

　　數字應用好不好，基層幹部最清楚。糾治“指尖上的形式主義(yi) ”，要多傾(qing) 聽基層的聲音。

　　“這個(ge) 回訪記錄必要嗎？”“這些數據可以直接從(cong) 醫院導入，沒必要通過鎮街收集。”“兩(liang) 個(ge) 係統的服務功能有重合，不能因為(wei) 開發商不同而不整合。”……7月4日，杭州蕭山區舉(ju) 行了一場整治“指尖上的形式主義(yi) ”應用路演評審會(hui) ，專(zhuan) 家和基層幹部代表向被評審應用主體(ti) 單位接連發問並現場打分。

　　這是蕭山區整治“指尖上的形式主義(yi) ”專(zhuan) 項行動之一。杭州蕭山區紀委書(shu) 記、監委主任周萍英說：“紀委監委聯合區數據局經多維度評估，選出47個(ge) 應用作為(wei) 首批評審對象。目前評審的37個(ge) 應用中，17個(ge) 被取消，6個(ge) 被整改合並。”

　　造成“指尖上的形式主義(yi) ”的另一重要原因，是領導幹部的作風。“各級政府應從(cong) 自身做起，腳踏實地、紮紮實實做事。”張掖市紀委副書(shu) 記、監委副主任王強說，“能在本級完成的任務，絕不轉嫁、加碼給基層。隻要每一個(ge) 單位、層級都這麽(me) 做，整治‘指尖上的形式主義(yi) ’的成效就會(hui) 越來越明顯。”

　　糾治“指尖上的形式主義(yi) ”，最終還是要讓數字化回歸政務的本質——服務群眾(zhong) 。采訪中，不少幹部表示，“鍵對鍵”數字賦能的同時，不能忘了與(yu) 群眾(zhong) “麵對麵”，幹部群眾(zhong) 魚水情深，密不可分，切不可讓數字化成為(wei) 幹部與(yu) 群眾(zhong) 之間的隔閡。

　　“盯著這個(ge) ‘群’，就進不了那個(ge) ‘群’。”甘肅山丹縣東(dong) 樂(le) 鎮黨(dang) 委書(shu) 記張永盛說，“我們(men) 要求村幹部少發群、多入戶。多往群眾(zhong) 家裏走走，向村民講清政策、了解困難。”這樣的要求，基層幹部也樂(le) 意：“了解民情當然是麵對麵最好，和老鄉(xiang) 聊聊天，可比在辦公室裏填表掌握情況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