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洞村的故事,離不開大山。
山,是湘西大地的脊梁,也是人們(men) 奔向小康的屏障。
武陵山脈腹地,一個(ge) 苗族村寨因山中溶洞眾(zhong) 多而得名,又因擺脫貧困、走上小康生活而廣為(wei) 人知。它是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精準扶貧”重要論述首倡地——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花垣縣十八洞村。
困於(yu) 大山,走出大山,又回歸大山……這是十八洞村人與(yu) 大山的糾纏,是一個(ge) 村寨與(yu) 千年貧困的抗爭(zheng) ,也是一段為(wei) 著小康夢想接續奮鬥的曆史。
這是6月29日拍攝的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花垣縣十八洞村梨子寨(無人機照片)。 新華社記者 陳思汗 攝
山裏的抗爭(zheng)
82歲的村民施成富,熟悉十八洞村每一個(ge) 山洞。
五六十年前,他就是從(cong) 一個(ge) 個(ge) 黢黑幽深的洞裏,刨出一擔又一擔岩灰,一半撒在田裏,一半賣到集市,才換回一家人的口糧。
施成富和妻子育有三子一女。家中4畝(mu) 田,年產(chan) 大米僅(jin) 千餘(yu) 斤,壓根兒(er) 不夠吃。
在湘西十八洞村,82歲的施成富在自家的農(nong) 家樂(le) 裏炒臘肉(6月29日攝)。 新華社記者 陳思汗 攝
這曾是十八洞村人共同麵臨(lin) 的困境——“地無三尺平,多是鬥笠丘”。人均耕地隻有0.83畝(mu) ,又因地處深山峽穀,日照短暫,多是靠天吃飯的“雷公田”,畝(mu) 產(chan) 很低。
“三溝兩(liang) 岔窮疙瘩,每天紅薯苞穀粑,要想吃頓大米飯,除非生病有娃娃。”這是施成富自打記事起就會(hui) 唱的苗歌。
一方水土養(yang) 不活一方人。要活命,就得找生計。
於(yu) 是,他扛起鋤頭,背上扁擔、籮筐、篩子和幹糧,蹬著草鞋,一頭鑽進山洞挖岩灰。洞裏伸手不見五指,地勢險峻,有時還會(hui) 遇上湍急的暗河,他就用嘴叼著火把,手腳並用地探路。
“越往下,岩灰就越好。”施成富說,優(you) 質的岩灰是天然肥料,卻往往埋在洞的深處,挖出後,要用篩子仔細篩一遍,質地細密的才賣得出去。
好幾次,挖著挖著,頭頂突然掉碎石,他和同伴撒開腿就往外跑。安全起見,挖岩灰總要十幾個(ge) 青壯年同行,“洞要是垮下來,就給埋了。要是一個(ge) 人去,埋了也沒人知道。”施成富回憶。
挑著岩灰,沿著崎嶇的山路走上3個(ge) 小時,才能到鄰鄉(xiang) 集市。100斤岩灰能換10來斤米,卻隻夠施成富一家人吃一天。那時,炒菜會(hui) 拿根竹簽包著布頭,伸到油壺裏蘸一蘸,再往鍋邊擦一擦,因為(wei) 吃不到足夠的油鹽,壯年勞動力要吃飽,一頓恨不得吃上一斤米。
連續幾十年的艱難光景裏,施成富常常淩晨4點就出門,天黑了,才挑回一擔稻穀、岩灰,背回一捆幹柴、木料,第二天挑到集市上,換回一些吃食。
在湘西十八洞村,施成富(左一)和家人一起吃午餐(6月29日攝)。 新華社記者 陳思汗 攝
武陵山區是全國14個(ge) 集中連片特困地區之一。據湘西州誌記載,1984年,湘西全州農(nong) 業(ye) 總人口中,尚有84%的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下,花垣縣被列為(wei) 國家重點扶持的貧困縣。
苗家有句古話,叫“鋤頭落地養(yang) 一家”。走不出大山的“施成富”們(men) ,憑一身力氣,用一把鋤頭,開辟了一條活路。
山外的漂泊
上世紀90年代,17歲的村民楊正邦揣著苞穀粑,擠上了北去的列車。
市場經濟的海洋裏,人們(men) 追風逐浪。十八洞村的年輕人也翻山越嶺,去尋找更多機會(hui) 。
在湘西十八洞村,楊正邦在整理民宿(6月30日攝)。 新華社記者 陳思汗 攝
有一年春節,老鄉(xiang) 帶回一台二手黑白電視機和一件舊棉衣,點燃了楊正邦心裏的念頭——要去山外的世界闖蕩。
那年3月,綠皮火車搖搖晃晃,把楊正邦帶到大雪紛飛的沈陽。
老鄉(xiang) 幫他在建築工地找到工作,開砂漿攪拌機,操控升降梯。工地開夥(huo) 時,他會(hui) 多抓兩(liang) 個(ge) 饅頭帶回蝸居的地下室,藏到枕頭邊,半夜餓了再吃。
山裏人幹活兒(er) 不怕苦,楊正邦很快得到工友們(men) 的認可。大夥(huo) 兒(er) 看他年紀小,給他出主意:去找找電氣隊隊長,跟他學電工,有了手藝就有飯碗。
楊正邦敲開了隊長家門。“進了門,一脫鞋,襪子前露腳趾、後露腳跟,臉一下就紅了。”多年後,他依然記得當時的窘態。隊長看他誠心,收他當了學徒。
邊做邊學,8年後,楊正邦有了新打算:既然會(hui) 看圖紙了,能不能包點活兒(er) 自己幹?
在湘西十八洞村,楊正邦在自家開的飯店廚房裏幫忙(6月30日攝)。 新華社記者 陳思汗 攝
就這樣,他回到湘西吉首當起了工頭。可南方的建築設計卻與(yu) 東(dong) 北不同,“看到圖紙就懵了。跌跌撞撞幹了兩(liang) 年,幹不成了。”楊正邦回憶。
進入新世紀,花垣縣鉛鋅礦、錳礦開發如火如荼。楊正邦和村裏許多青壯年勞力上了礦山。錢掙得不少,但風險也不小。成家後,他就不想再幹“有今天沒明天”的活兒(er) 了。
在湘西十八洞村,楊正邦(右)在給顧客上菜(6月30日攝)。 新華社記者 陳思汗 攝
2010年,他去了浙江,找到一份網絡信號維護的工作,要背著五六十斤的工具爬45米高的信號塔。最多的一天,他爬了10多次。工作數年間,楊正邦的手機信號從(cong) 2G變成了3G、4G,月工資從(cong) 800元漲到1800元。
走南闖北這些年,他覺得自己像一隻飛出大山的鳥,哪裏不受窮,就往哪裏飛。四處漂泊,沒有方向。
2013年11月3日,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十八洞村首次提出“精準扶貧”重要論述。
看到這則新聞時,“精準扶貧”四個(ge) 字像一道閃亮的光芒,照在楊正邦心上。
大山的憧憬
2013年,17歲的村民施林嬌正在縣城讀高中。
她揣著借來的學費,搭車到了長沙參加聲樂(le) 集訓,想通過藝考上大學。當時,施林嬌的父親(qin) 罹患重病,家境拮據。可家裏人卻不惜一切代價(jia) 供她念書(shu) 。
“爸媽都告訴我,有文化才能走得遠。”施林嬌的心底,藏著“讀書(shu) 改變命運”的渴望,承載著父輩告別深山的夢想。
“山裏的孩子,心裏都憋著一股勁兒(er) ,想考得遠一點。”中學時的施林嬌,每天清晨5點就起床,跑步、背書(shu) 、做題,考入了縣城最好的高中,後來又實現了“遠一點”的心願,考上浙江音樂(le) 學院。
也是那幾年間,脫貧攻堅的號角吹響,全國各地奔小康的步伐越走越快。
這是在湘西十八洞村拍攝的返鄉(xiang) 創業(ye) 大學生施林嬌(7月3日攝)。 新華社記者 陳思汗 攝
這一次,十八洞村走在了前列。寬闊的水泥路連通了山裏和山外,水電網都通了,破舊房屋修葺一新,遊客絡繹不絕。
象牙塔裏的施林嬌,不時聽到村裏的好消息——
施成富爺爺家開起了農(nong) 家樂(le) ,生意火得不得了,買(mai) 了小轎車,說自己過上了“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楊正邦叔叔從(cong) 浙江回來了,先是當了義(yi) 務講解員和保潔員,又開飯店、建民宿,帶頭致富;
村裏新發展了1000多畝(mu) 獼猴桃,建了山泉水廠,村集體(ti) 有錢了,每家每戶還能分紅;
……
2016年,十八洞村整村脫貧。全村人均年收入從(cong) 2013年的1668元增長到2019年的14668元。
外出打工的年輕人接連回鄉(xiang) ,這讓2019年畢業(ye) 的施林嬌動了心。畢業(ye) 後,她先在城裏工作,半年後,辭職回到山裏。
突如其來的疫情,偶然開啟了施林嬌與(yu) 兩(liang) 名同村返鄉(xiang) 大學生的創業(ye) 曆程——“宅”在村裏的日子,3位“90後”組建團隊,拍視頻、開直播,講述十八洞村的故事,展示苗鄉(xiang) 風俗。
在湘西十八洞村,施林嬌(左)與(yu) 其他兩(liang) 名返鄉(xiang) 大學生一起討論視頻拍攝計劃(4月9日攝)。 新華社記者 陳思汗 攝
鏡頭裏的施林嬌穿著苗服,在火塘邊切臘肉,在小溪旁洗野菜,在青山腳下唱苗歌,半年收獲了10萬(wan) 粉絲(si) 。她最近開始嚐試“直播帶貨”,銷售山裏的臘肉、糍粑、蜂蜜。
在湘西十八洞村,施林嬌在直播開始前調整手機(7月3日攝)。 新華社記者 陳思汗 攝
關(guan) 於(yu) 未來,這個(ge) 24歲的姑娘有更多暢想。她想把網絡直播的事業(ye) 做大些,有了規模,就能讓山貨有更好的銷路。
麵對創業(ye) 可能遇上的瓶頸,她並不心慌。她知道,網絡直播也許不能做一輩子。最近,她買(mai) 了許多書(shu) ,打算備考教師資格證,“如果能成為(wei) 老師,幫更多山裏孩子改變命運,不是也很好嗎?”
考出大山的施林嬌,堅定地回到山裏。她知道,自己麵前有許多個(ge) 機會(hui) ,未來有無數種可能。時代給予她安全感,也給予她更多探索的勇氣。
衣食足,產(chan) 業(ye) 興(xing) ,鄉(xiang) 村美。一代代十八洞村人接續奮鬥的成果,讓年輕的“施林嬌”們(men) ,與(yu) 巍巍大山有了更深的牽念——他們(men) 不懼遠行,也不懼歸來。
在湘西十八洞村,十八洞村扶貧隊長麻輝煌(左)與(yu) 返鄉(xiang) 大學生施林嬌(中)一起直播推銷土特產(chan) (5月15日攝)。 新華社記者 陳思汗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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